小时候她给我讲故事,说她年轻时,最美好的回忆便是和姐妹们偷跑到戏台前看戏。那个时候拥有一件花布衫是很稀罕的事,穿着花布衫就着一口咸带鱼过完整个丰收年就是她们最幸福的事。现在觉得,其实当一个人拥有的物质越少时,她便越容易得到一份纯粹的满足。 |
铜锣响起,姐妹们从一层又一层中的破布中捧出花布衫。穿着花布衫,扎着两条麻花辫,揉着在油灯下绣花疲倦的眼睛,她们对着戏台咧开嘴笑着,女人天生爱美,无论在哪个年代。她们只有在这个时候是自由,平日里都是困在油灯下一天又一天赶着可以给她们生存资助的花布。她们好奇地看着戏台上端庄典雅的小姐,机灵可爱的丫头,温文尔雅的公子,以及让人捧腹大笑的“白鼻公子”。花布衫在人群掂起脚尖,她们用看戏的眼睛去认识人生,偷看到下了戏台后的女演员撩起衣服给孩子喂奶,几个人害羞地臊红了脸,花布衫不知道以后她们也要这样为人母,为人妻,只是好奇地低头看着自己胸,没想到它可以养育一个生命。花布衫看着台上描眉画朱唇的妙龄女子,羡慕着,偷偷地在角落里含着纸钱上的红印,像个隔壁刘大姐出嫁时一样朱唇红润。“听说二丫头看戏的时候被一户人家瞅见了,今儿早上人被抬走了。”花布衫在人群里咬着耳朵,微微抬头看了看周围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子,又立刻低下了头。在那个陌生男女不说话的年代,花布衫也有着一颗少女怀春的心,渴望嫁个好人家,不再用针扎头绣花,抱着小胖崽在戏台下看戏剧人生。花布衫在人群中笑着,随着台上演员舞动的身姿,模仿着她们的一颦一笑,走过花季,步入真正的人生。 |
阿嫲的花布衫已经被一层一层的灰色棉衣替代,朱唇不再,红颜已散,从花季的春天慢慢地走向孤独的冬天。戏台上的人走了一批又一批,道具失去了昔日的光彩,暗淡着,被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时光勉强地用着。以前的人,东西坏了就修,不会像现在的人一样,东西坏了就换,没有感情。满座衣冠,无人相和的戏曲,宛转着,比老收音机里的唱腔,多了一份清脆凄婉。 |
我回头看了看满座白发苍苍的老人,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等到下个十年再会。小孩子已经在熟睡,偶尔几个年轻人抬起头来呼唤几只烤鸡腿。舞动的花腔,摇曳着满地的冷清。风吹起了演员的衣褂,演绎着人生的真实。
我抓紧了阿嫲的手,就像当年她抓着我的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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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戏好看吗?”我问道。
“好看,戏台上演的是人生百态。”阿嫲踢了踢发麻的双腿,盯着戏台说,没有正面回复。
绣帐幔台面,潮韵曼绵绵。“莫夸骑鹤下扬州,渴慕潮汕数十秋。得句驰书傲子女,春宵听曲在汕头。”我害怕带我长大的阿嫲,一天天老去,花布衫她们眼中的潮剧,也在互联网潮流中一步步老去,无人问津。
戏终散场,那把陪了阿嫲看了半辈子戏的椅子,终究耐不住时光的折磨,像没有骨头的人类,软趴趴地躺下。
“明晚还来看吗。”我把阿嫲扶上车。
“还来。”阿嫲的手撑住我的肩,坚定地说。
“下个十年,我还陪你来看戏。”我的言语,行走在冷风中。
冬夜里,我载着她回家。她靠着我的背安详地睡着了,就像孩时我在她的背上舒适地睡着。
空荡荡的戏台,一场旧戏里,做着花布衫的的旧梦。 |
(韩山师范学院 刘泽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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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终相信,这世间有种奇妙的缘分,无关结果。
比如,我和潮剧。
我生在潮州,但自幼长在京城。许是在娘胎里就听惯了潮曲,当我五岁时第一次看潮剧光盘,后台歌起,我只觉那是从灵魂最深处传来的仙音。只那一刻,就注定了今生对潮剧的痴迷。此后的十几年,无非越爱越深。
数不清听过、看过几百出潮剧了,也不知读过多少有关潮剧的书和文章,我早就能滔滔不绝地赞美潮剧,却从来都说不清我为什么那么爱潮剧。或者说,我爱潮剧,只是因为:潮剧是潮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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