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爷爷的迟暮之年。
一辆永久牌的自行车上载着个荡着脚丫的小女孩,那时还不满四岁的我用小小的双手紧紧抱着前面骑车的爷爷。清晨,热闹的公园里打太极的白胡子老爷爷们,跳扇子舞的大姨大妈们,下围棋的大爷们,还有一群坐在大树下一边放着潮剧一边摇头晃脑跟着吟唱的潮剧迷们。而爷爷则永远都是站在大树下,那最耀眼的一个。他每天必到而且无论放到哪一段他都能准确无误大声的跟着吟唱,随着每一个起承转合,他的双手随着音律而缓缓地上下摆动,身体也随着剧情时而紧张时而松弛,整个人完完全全的沉浸在潮剧里面,好像周遭嘈杂的一切都不存在,只剩潮剧和他。
已经过不惑之年的爷爷,现在守着家里小小的店铺。
每天播放着潮剧,整个店里潮音袅袅,慢慢就让人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了。这时爷爷跟我讲起了他的一个心愿,他想要回乡下建一个大戏台。老人说得很兴奋,他说戏台一定要大,里面一定要高,这样看起来才气派。他说村里没有一个像样的戏台,这几年请一些剧团来村里演出,总是临时搭建戏台,既费时又费力,每次还得花费巨大的搭建费用。现在年轻人都不喜欢听潮剧了,建一座这么大的戏台可能就只有村里那些老人家会支持。
转眼,一年多过去了。我回到家乡看到爷爷戴着老花眼镜正在写什么,上面写着水泥50袋、沙子70车、黄土20车、共多少多少钱。我问爷爷怎么在记这些东西呢?他兴奋的告诉我戏台正准备开工了。他说这座戏台是他一辈子的心血,他要亲眼看着它从梦想变成现实。后来,戏台顺利开工了,开工那天我看到爷爷的脸上笑成了一朵花,仿佛他又回到了那个在公园唱潮剧的明星了。
戏台的搭建虽接近尾声,可是资金却所剩无几还差外墙的瓷砖以及戏台的凳子椅子等基础设施,最重要的是戏台的牌匾,爷爷想要那种不锈钢镀金的大字,可是这几个大字的价格却远超大家的预算,大家最后决定将就的用塑料,可是爷爷不愿意将就,他要的牌匾要配得起戏台配得起他沉甸甸的梦想。
第二天,他就搭车奔赴广州向在外工作的同乡们募捐,在外的乡亲们看见一个老人不辞万里来到广州,他们也被他的坚持所感动,最后大家慷慨解囊。戏台终于在大家的支持下建成了,一个迟暮之年的老人以他最后的余温完成一个大戏台。
我不明白是什么样的一种精神支撑着他,让他不顾家人反对不顾自己身心乏累不畏艰难险阻。也许是对潮剧的热爱,对潮剧文化的一种热爱支撑着他。突然间我对潮剧的看法发生了巨大的转变,我不再那么讨厌它了,甚至觉得它变的神圣起来。我开始想要了解爷爷痴爱了一生的潮剧。
你听,轻婉低回的唱腔,多么的优美动听。你听,里面具有的本土文言风味的方言和俚语。你听,仿佛听到了就忘不了的唱腔。当你在外漂泊作为异乡人听到潮剧时,就像听到一个来自远方故乡的亲人在跟你细语呢喃一样。当我慢慢的了解潮剧时,也慢慢的理解了爷爷,理解了爷爷的坚持。
这是一个伟大的使命,一种文化的传承,而那些为了潮剧的发展而坚守阵地的潮剧演员们也跟我爷爷一样,他们耗尽毕生精力完成一次传统与继承的完美结合,使得迟暮之年的潮剧一直熠熠闪光。
爷爷的年轻、爷爷的风光早已被岁月追赶着消逝了,可是几百年的潮剧文化可以经久不衰可以世代传承,不去排斥它不去隔绝它,毕竟它的韵味不是轻浮狂躁的我们所可以比拟的。
揭阳职业技术学院 方晓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