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坐在归家的公车上，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突然，公车上响起了熟悉而又陌生的旋律，就在我试图回忆在哪里听过时，其中的声音已经告诉我这是一曲潮剧，是我已经好多年没再听过的潮剧曲段了。思绪伴随着乐曲，回到了小时候初闻潮剧时。

　　在我五岁时，由于爸爸妈妈白天外出工作，于是妈妈托邻居奶奶照看我。邻居奶奶和大多数潮汕老妇人一样，早上下午大多时候都是在绣花，并且总是开着一台老式收音机，播放着说潮汕话的新闻或娱乐等。突然，那台老式收音机上的天线吸引了我，我直勾勾地盯着它，并没注意收音机里的内容。“怎么，你也开始听潮剧了？”奶奶说着把手在我眼前扫了下，我这才转过头，看着她笑呵呵的面容。“潮剧？”“奶奶，那个潮剧到底在讲什么？”听完后仍半知不解的我终于忍不住跑去问奶奶了。看着我睁得大大的眼睛，奶奶露出了那依旧祥和的笑容，接着，她一边绣着花，一边对我说，“这是一个著名的故事，叫秦香莲，讲的是一名妇女秦香莲和她那高中状元的负心汉丈夫陈世美的故事。”“奶奶你给我讲解一遍吧！”“好好好，我这就给你好好讲一遍……”奶奶就这样一边说着这个故事，一边绣着花。然而奶奶并没有将这个故事讲完整，而是不知讲到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眼里就泛着泪花。“奶奶，你怎么了？”看着奶奶突然止住的声音，我很担心地问道。“没什么……奶奶只是老了，想起往事鼻子就酸酸的了，真是老不中用了，哈哈。”

　　晚上回到家，我和父母提到了下午的事，随口就问了，“你们说奶奶是不是在哭啊？”“你啊，戳到人家痛处了。”爸爸顿了下，继续说，“邻居奶奶在十多岁就嫁到这里，那时候她的丈夫一家大小事务也都是她在帮着张罗，邻里乡亲每每提到她总是夸她勤劳能干。只可惜，她嫁过来几年后，还是没有孩子，这在当时可是一个大忌。可能也是因为她确实很能干很勤劳，她的婆家渐渐地也就没怎么再说关于她肚子的事。不久后，她的丈夫及其兄弟下南洋去了，家里只留下她和一帮妯娌及其孩子、还有她丈夫年迈的母亲，于是她承担了家里的大小事务，里里外外也主要靠她打理，就连后来她的婆婆过世时，葬礼也主要靠她在张罗。就这样过了些年，有从南洋回来的人给她和她的妯娌带来消息，说她们的丈夫都很能干，她们要享清福了。”“很明显她还是我们的邻居。”我打断了爸爸的故事。“是啊，”爸爸说，“正如你看到的，她并没有去南洋。”接下来，爸爸把他知道的一一告诉了我，原来邻居奶奶的丈夫成功后就在南洋又成了家，并且已经有了孩子，奶奶知道后也是知道不管自己怎样哭闹也改变不了的，于是选择了沉默，她的妯娌和侄子就都被接去南洋了，整个家里，就只有一个她、和那座房子。

　　都说人生如戏，可戏至少可以不是真的。后来我每每去邻居奶奶家都会坐在收音机旁听着潮剧，和奶奶闲聊，也把她当做亲奶奶般看待，虽然我知道她一直把我当亲孙子般对待。有时会觉得，我和潮剧的缘分是因为奶奶而起，还是因为潮剧使我和奶奶之间有了更深一步的认识了呢？这缘分，也好比在戏中，奇妙而耐人寻味。

　　后来，到我初三毕业前，每次放学只要一有空，我都会到奶奶家听她放着那台老式收音机里的潮剧。只可惜，初三毕业后的一天，爸爸、一些邻居和乡里的干部突然忙着在收拾什么似的，那时我才知道，原来邻居奶奶去天国了。从此之后，我再没见过那台老式收音机，只有那些潮剧曲段的旋律有时会在梦中让我和邻居奶奶聊天。

　　雨，继续下着，还是那般的淅淅沥沥，车上的收音机里继续播着那熟悉的潮剧曲段。我的眼睛模糊了，是雨落在窗口、而我望着窗外的原因吗？快到家了吧？等下去找一找那台老式收音机吧！

汕头大学医学院 张培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