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演员在大观园剧场练功
20世纪50年代,潮剧曾出现过一番欣欣向荣的景象,那时,有好剧目,好剧院,更有好观众。好戏,好剧场,好观众,是戏曲兴旺的三大标志,我们有幸赶上了。
单就汕头市区而言,当时就有一大批地地道道的潮剧迷。他们之中,有名老中医黄传克、潘兆辉,有退休老人及归国老华侨,还有各阶层人物。当时,汕头市有大观园、大光明、大同三个戏院,有各自的“追星族”。有一群归国侨生,在汕头侨中(原海滨中学)就读,学校和“大同”只隔一条月眉河,上“大同”当然最便捷。其实,“大观园”距离也不远。学生追潮剧,当时并不稀奇,因功课不算繁重,可以学业娱乐两不误。
“大观园”每晚演戏,前座三四行中间始终由一批熟脸孔占据着。这些人对潮剧的痴迷,几乎令今人无法理解。一个剧团,在一个戏院演5晚,只演一个新剧目,有的人便连看5晚。剧团过别的戏院演出,便跟着追到那里接着看。老源正的《红楼梦》、《梁山伯与祝英台》,他们有的人看了十多次,连台词都会唱了,岂止是如痴似狂!这批人,以“四亭”及其兄弟守俭,同伴绿芳、玲珑为代表,被誉为“潮剧之友”。
“四亭”即雪亭、梅亭、醉亭、醒亭四姐妹,原籍澄海隆都,姓许,原是旅泰华侨。新中国成立前夕,其父许先生带着妻子儿女,一家人离开泰国,投奔祖国怀抱。土地改革运动中,许家被划为地主,许先生归国仅两年,便只身回泰国。许母则带着“四亭”及守俭,离乡到汕头读书。许母卧病,日夜愁叹,担心一旦自己撒手人寰,谁来照料这一群未成年的儿女。“四亭”不解娘心事,更不晓人世艰辛,只知读书、看戏之余,用潮曲来为慈娘排解,轮番用惟妙惟肖的表演令慈娘舒展愁眉。
许母也是标准潮剧迷,在泰国,非潮曲不听。“四亭”是伴随母亲在乡音中长大的。
20世纪50年代,观众和演员很亲近。有些人一看完戏,便到后台看望心中倾慕的人物,谈论观感,品评艺术,校对台词。对某位演员有印象,不管男女,都会来信要求交朋友,或交换照片。叶清发、陈丽华、吴丽君、朱楚珍、陈少玲都有不少这样的追随者和“发烧友”。1956年,汕头有一位女学生叫陈英慈,对源正剧团的陈丽华、陈静娜、李泽彦等心仪已久,写信要求交朋友。其它剧团也都有类似情况。这都因潮剧结缘,并不掺杂其他。
汕头的戏迷对潮剧用情太深,用心太专,连“剧改会”的林紫也受感动了。林紫本身是剧作家,与谢吟合作编写《许阿梅铁山起义》和《方耀火烧马院桥》。1952年底,林紫担任粤东戏改会主任,在中山公园假山旁的“文联”办公,“文联”又兼作剧团宿舍。领导、演员、观众彼此关系十分紧密。那几年,林紫的工作主要是:废除童伶制,改革通宵戏,公开招考女演员;剧团实行民主管理,聘任文化教员,提高艺人文化素质;提倡新编历史剧,抵制内容芜杂、平庸的长连戏,鼓励演出现代剧。“由于林紫的开拓精神,潮剧舞台呈现崭新气象”(见《潮剧艺术》第二辑《林紫传》)。汕头有这样一批热心潮剧的青少年,和演员深切互动,共同探讨,这种现象,正是林紫所乐意看到的。因之,三十出头的林紫,和十多岁的“四亭”姐弟交起朋友,多次到其住处“居安楼4号”看望这群热情活泼的少男少女,听他们在老母床前弹唱,诉说心中的需求、感受和悲欢。他们称林紫为“林同志”,林紫赞他们为“潮剧之友”。
后林紫调赴剧协广东分会。四亭姐弟则相继考上大学,为前途各奔东西。开始一段时间,四亭和潮剧界朋友们尚有断断续续的联系。后来,许守俭到了泰国,“四亭”到了香港定居。经几十年风霜,四亭对乡情乡音的眷恋从未更改。自1979年起,广东潮剧团多次到香港或泰国演出,他们从不错过,和叶清发、陈丽华、吴丽君等名角早联系上了。
1988年9月,广东潮剧院一团又一次赴泰国,在“月宫”戏院一连演出五十多天。在曼谷耀华力三聘街泰顺利米行任总经理的许守俭经常到“月宫”看戏。这一次,因林紫也随团来了,“四亭”特地从香港赶来看潮剧,也顺便探亲,看望老朋友“林同志”。一别三十多年,人世沧桑,宛如梦幻,一个个白了少年头,有说不完的离情别意。李志浦先生在“月宫”初识“四亭”,大赞“四亭”有才华,并写专文描绘这群到老不改潮剧情的老戏迷。归途路经香江,“四亭”最后为“林同志”清唱了潮曲,听者无不为之动容。归来,林紫百感交集,一口气写成了一首96行的长诗《知音曲》,为当年的潮剧留下一束动人的花絮,一段缠绵的插曲。
诚然,他们也许是境况比较好的戏迷,更多的穷戏迷则流连戏院门外,寻找机会,或侧耳静听台上飘来的沉沉歌声。和穷戏迷的追戏相映成趣,构成了台下的人生百态。
潮剧给戏迷们如花似锦的青春留下几多难忘记忆,让人感觉生命的充实和美好。如今,红颜已成白首。相见意味着长别离。天涯何处觅知音!